敦煌考古编制岗位“零应聘” 文保人才困境:担心工资
来源:成都商报作者:陈卿媛 李雨果
近日,“敦煌考古编制岗位无人问津”的话题登上热搜。在考编、考公大热的环境下,带有编制的考古所岗位却“零应聘”,这在“考古热”“文保热”日益火爆的今天,引发大家对相关领域人才现状的关注。
多位受访者在接受成都商报-红星新闻记者采访时提到,敦煌偏僻的地理位置、严格的招聘和工作要求、较低的薪资待遇等因素,让很多应聘者望而却步。
对于考古行业的求学者而言,能否适应高强度的工作、恶劣的环境等,影响到他们毕业后是选择其他行业,还是走向专业的考古之路。在考古界,也正在探索方法,试图摆脱考古人才短缺的困境。
敦煌考古编制岗位遇冷 “零应聘”成热议话题
9月14日,讲述敦煌文明和守护人故事的纪录片《敦煌师父》第二集正式上线。在纪录片中,敦煌考古研究所所长张小刚表示,今年考古所编制都有所增加,这导致愿意到敦煌的应聘者更少,“有五六个人报名,结果全缺考,一个都不来。”一时间,“敦煌考古编制岗位无人问津”的话题冲上热搜榜,引起热议。
“一边是考公热,今年国考报名人数突破200万人,一边是考古热,众多文物、文物机构和考古相关节目走红网络。”人民网提到,考古热而从业冷亟待“破局”。
张小刚所长在接受《新京报》采访时提到,这几年考古由冷及热,是全民切身感受到的。比如敦煌,千年IP出圈成了新网红。考古学的社会意义在国内不断增强,真正喜欢考古学科的人数也不断攀升。从大环境来讲,现在确实是中国考古学的黄金时代。但是真正从事考古的人,从来都是少数群体。
张小刚所长还提到,这些年,敦煌考古研究所报考的人时多时少。比较好的情况是2020年,一次性就招到了3个。而2022年原计划招一个考古的岗位,结果全缺考。目前,敦煌考古研究所人员紧张,只有20人左右。即使其他工作全都不做,只做石窟寺考古报告,这些人员依然是不够的。所以,做石窟寺考古报告或做田野考古会互相影响。
“据我了解,各个地方的大所,尤其是省所,这两年增加了不少编制。比如有的省从原来不到几十个人的编制扩大到二三百人,这对全国考古行业来讲是个好事,国家、地方都很重视,给考古更多的名额和经费。但我心里在打鼓,考古专业毕业生一年就那么多,条件好的地方招的人越多,客观上我们这个地方就更难招了。同在一个省的省所,招人情况也比我们好很多。”张小刚所长向媒体表示。
地理位置偏僻、薪资较低 如何留住人?
敦煌拥有丰富的历史资料和浓厚的人文底蕴,但是多位受访者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提到,因偏僻的地理位置、严格的招聘和工作要求、较低的薪资待遇等因素,很多应聘者望而却步。
阿白在浙江大学读博。阿白向记者表示,考古是一个“为爱发电”的专业。依靠众多考古学家的牺牲精神和吃苦耐劳精神,考古事业才得以发展至今。敦煌考古编制岗位无人报考的原因不言自明,“钱没给够、上升的途径不明确。”他称“干我们这一行的最有梦想了。你完全不缺这个动力,你不会觉得这件事无聊或者我做的事没意义。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工资问题。”
相比物质条件,浙大的硕士研究生阿团则会考虑结婚生子的可能性和家庭的稳定性,“如果说你的对象没有办法在那边安排工作的话,那你肯定是不会去那里的。”
谈到如何留住人,张小刚所长表示有3种手段可以并行。一是待遇留人,想尽办法提高待遇。不过待遇再怎么提高,也无法与大城市特别是经济发达城市相比。纯粹靠待遇,是不现实的,所以第二是靠情感留人。第三则是事业留人,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敦煌学博大精深,这里占据着得天独厚的地利优势,在这里有专业的事可做。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可以取得突破性学术成果,在自己的研究领域内得到国际学术界的尊重和认可。
人才短缺与人才培养 后备力量如何补充?
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院考古文博系副教授曹斌公开发声表示,人才在任何行业都是其发展的根本,考古自然也不例外。提升考古的人才数量和质量,首先要抓人才培养。“零应聘”成为热议的话题,这背后反映的最深层次问题,其实是考古人才短缺。而这样的难题不仅敦煌研究院面对,还有很多机构也无法走出“小马拉大车”的困境。
《文物调研》发布的《关于当前我国考古工作面临的编制与从业人员严重不足的问题》文章中提到,截至2019年年底,全国省级文物事业单位共有编制1670名,加上国家级单位的编制人数,全国省级以上文物考古事业单位工作人员实有人数不足2100名。若以国土面积计算,每名考古人员需要承担4571.4平方公里的考古勘探与发掘任务。文物考古事业单位岗位编制不足,意味着科研人员的日常晋升通道较窄,后备力量长期难以补充。
关于专业人才的培养与培养的人才流动情况,曹斌副教授提到,考古作为冷门专业,不只是招生规模小,还有一些同学及家长因担心就业难放弃报考。报考考古的学生在进入学校后,还面临“转专业”“大类招生分流”等考验。因此,要摆脱考古人才短缺的困境,给予高校招生和人才培养足够的支持,是必要的前提。曹斌副教授还表示,希望用人单位可以放低“本科门槛”。
敦煌研究院院长苏伯民建议,国家教育部门将文物科学与保护技术认定为独立学科,在高等院校设立相应的院系,编写出版统一的教材,制定统一规范的培养方案,此举将大力推动中国高水平的文物保护研究和修复人才的培养。
(文中阿团、阿梦、阿民、阿白皆为化名)
人物
年轻考古工作者的热爱与挑战
浙江大学考古学硕士张小杨:
在纪录片《敦煌师父》中,敦煌的白天酷热难耐,从南方过来的张小杨第一次进行真正的田野考古实践,刚开始很难适应,甚至出现头晕呕吐的中暑症状。白天,张小杨要去到石窟寺,对洞窟整体结构和壁画细节详细记录,又要去到探方,多次刮面,并对发掘的遗迹进行记录。晚上,张小杨还需要熬夜完成考古报告。高强度的工作,恶劣的环境,和同龄人的差距,一度让张小杨陷入迷茫。
在老师帮助下,张小杨逐渐安定下来,重新进入工作状态,石窟寺考古报告也取得了很大的进展。
四川大学考古学学生阿梦:
2022年暑假,四川大学考古学学生阿梦参加了羊曲遗址的田野实践。据阿梦向记者描述,羊曲遗址位于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兴海县,平均海拔3924米。考古团队大约有20人,住在距离遗迹较近的羊曲村。从驻地到遗址交通不便,需要先坐30分钟的车,再爬一个小山坡。羊曲村还没有通自来水,考古团队需要买桶装自来水,用于做饭、洗澡等日常生活。
他们每天早上7点起床,中午短暂休息一会,挖掘工作会持续到晚上6点。除了工作任务重,恶劣的自然环境也让阿梦印象深刻。气候干旱、大风、变幻莫测的天气,对这组科考队都是挑战。下田野的每一天都身心俱疲,长期弯腰、屈膝、跪地,对膝盖和腰会造成一定的损伤。从青海回来一个多月了,阿梦走路偶尔还会膝盖疼。
阿梦还没有考虑就业的事情。在青海的一个半月时间虽然辛苦,但很快乐。目睹了湛蓝的天空,翱翔的雄鹰,雨过天晴的双层彩虹,草原上吃草的牛羊,紫的、黄的、红的晚霞,裸眼可见的银河……她觉得遇到这些风景很幸运。今年10月份,她将参与另一项时间更久的田野考古发掘活动。
从高中就喜欢历史的阿民:
阿民告诉记者,他从高中开始就喜欢历史,但读大学时没有就读心仪的考古学专业。他甚至翻墙跑到其他学校蹭课听。如今,他从事考古工作快两年了,已去过多地进行发掘,住过工地宿舍。他觉得田野考古需要充足的热情,才能长期干下去,“少有专业像考古这样,工资低、待遇低,中秋、国庆只有一天假,甚至很多工地一天不放假的都有。”
阿民习惯在微博上分享考古过程中的片段和感受。虽然他觉得鼓吹考古“小众专业好就业”的言论是在“把人往火坑里推”,但是自己却在“火坑”里甘之如饴,就如他在微博上发的一句话:“因为热爱所以我们来到了这里。”
浙大硕士研究生阿团:
性格外向的阿团,在硕士阶段选择了文化遗产方向。相比考古学,阿团觉得文化遗产专业实践性更强,比如对文化遗产进行评估、对大遗址进行保护等。而考古学则更要求人“心静”。但无论是游览博物馆、参观石碑石刻,还是阅读书籍,进行田野考古,二者都关乎“古人与今人的对话”。
阿团毕业后想考取事业单位,从事对口专业工作,包括博物馆、研究院等,偏好城市在长三角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