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在阿富汗“反恐战争”终于以撤军宣告结束。这是美国建国以来最为漫长的一场战争，同时标志着自乔治·布什总统宣称的美国“反恐战争”以虎头蛇尾式的失败而告终。

痛定方能思痛，美国作为世界霸权国家，遭受的是一次彻底的历史性失败。

美国自“9·11”恐怖袭击以来历经20年，最多驻扎13万大军、数千军人和雇佣兵的死亡、2.26万亿美元的战费，画出一个完整的圆形：以一举占领阿富汗全境推翻塔利班政权开始，经过20年曲折战争，又以美军仓皇撤出阿富汗、塔利班再次执政而告终。这一诡异圆形象征着美国全球战略考试交出了“零分”的糟糕答卷。

盘点起来，美国在阿富汗“反恐战争”是由于三大失败而告终结。

美国国家政治的失败

第一，不义之战：美国国家政治的失败。

美国在阿富汗首先遭受的是政治层面，即国家霸权主义政策的失败。

反恐行动一般针对的是恐怖主义的警察和治安范畴，一旦上升到战争层面，就到达另一个领域，即战争性质和战争规律在起作用。

“9.11”之后，美国对外政策不思改弦更张，反而把一般性反恐行动变成一场缺乏说服力的国际战争，在联合国授权之外，意图以单纯军事打击的胜利而挽救国家政治层面失败的命运，终于在20年后遭受到顾此失彼式的失败。

对此，《孙子兵法—军形篇》指出：“是故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即能够胜利的军队先得到胜利的无形要素，然后再同敌人交战。失败的军队则是先去匆忙交战然后才去侥幸争取胜利。说明善战者，必先修明政治并保持法度即政治，所以才能够掌握胜败的主动权。

西方的克劳塞维茨有一句名言：“战争是政治的继续”。

进而言之，和平政治也是战争政治的延续，战争政治与和平政治二者不断轮换交替运动，造成世上所见的战争和平周而复始的巨型景观。当一个国家在高层政治层面失败之后，那么无论此时军事力量有多么强大，下一层级的军事失败则更是必然的命运。

任何重大历史事件都会对未来走向产生影响。

任何政策都是由人制定的，所造成的蝴蝶效应对历史进程发生的作用往往是可以预期的，美国的建制派、军事-工业-石油-金融集团出于实现自身利益所作出的轻率战争决定，经传感放大后已经造成严重后果，甚至改变了美国和世界历史的进程。

可以预料，在美国阿富汗撤军之后，失败的战争政治会继续影响和平政治的运行，直至孕育出美国的下一场霸权主义性质的对外战争。

军事失败

第二，久拖不决：美国军事层面的失败。

美国在阿富汗漫长“反恐战争”中遭受到无可辩驳的军事失败。

作为以反恐名义入侵阿富汗的美军，经过多年苦战，却在8月26日撤退最后关头依然遭受到两起人体炸弹袭击，这对于“反恐战争”确实是一个莫大讽刺。

不仅如此，作为海洋霸权的美军，在阿富汗的山地、高原、戈壁、荒漠等复杂地形表现出不适应，一筹莫展，与塔利班游击队形成20年战争胶着状态，美军因无能而杀良冒功成为普遍现象，甚至庞大的后勤运输车队进入这个内陆国家，要以交保护费形式通过塔利班控制区，才能对各地美军据点实施补给，美军的胜利变得越来越遥远。

在越南战争期间，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总结道：“游击队只要不被消灭就是胜利；正规军只要不能全胜就是失败”。按照这样的表述，阿富汗战争中的美国在军事层面无疑是失败的。

美军情报战大失水准。

美国拥有200多个特务组织和情报收集体系，也拥有最为先进的情报监控技术，每年投入近千亿美元，每天都在实时收集海量的数据，然而分析判断能力不足，在阿富汗战争中屡屡闹出世界情报史上耻辱的笑话。

在撤军最后关头，美军在喀布尔机场还根据情报实施无人机轰炸，却把一家平民杀死。

美军军事能力则退化得令人吃惊。

美军屡屡出现战役规模的慌张低能、进退失据，司令部计划和作业基本功不足，指挥官战役级谋划实施能力、指挥能力明显变弱。而组织混乱、不负责任的撤军则更像是儿戏。此次阿富汗撤离行动已成为西方军事史上最大的自我羞辱。

地缘战略溃败

第三，千年帝国坟场：美国地缘战略的溃败。

从小布什时期开始实行雄心勃勃的大中东计划，意味着美国作为最大的海洋霸权国家，致力于整合全球的中原战场——即大中东以及世界岛的心脏地带中亚地区。

所以美国在2001年、2003年纠集盟国以“反恐战争”为名，分别发动了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意在“逐鹿中原”，遂勇敢跳进阿富汗的千年帝国坟场。

但是，意愿与能力是两回事。

阿富汗是以多山高原荒漠地理著称的内陆国家，历史上多个帝国在这里折戟沉沙，它更不是美国这个海洋霸权的合适战场。

对于美国来说，阿富汗周围没有任何可靠的盟国，进出阿富汗都要经过其他国家的领土或领空，政治和经济成本高得惊人，这就意味着成本-收益-损失比例不配套，及时止损才是上策。这个道理美国经过20年才领悟到，遂坚决退出世界内陆中心地带，再次回归海洋霸权老本行。

简单说，美国作为海洋霸权国家打进世界心脏地带，但又被打出去了，这一进一出就注定是一场打回海洋霸权原形的地缘战略失败，这个失败和震撼将是历史性的，甚至重复千年帝国坟场的魔咒。

首先，美国战争士气和军事能力开始双双退化，意味着进攻势头减小。按照阿富汗战争的疲态，未来美国在战争中能否以保持海空优势前提下，以大规模、高强度、长时间的攻击能力，能否侵入欧亚大陆500公里，都成为一件相当困难甚至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再者，败战之国何以言勇：阿富汗战争政治上的惨败，势必影响美国和平政治的推行，导致美国现在施行“印太战略”失去地缘政治说服力，显得黯然失色。

人们由此会问：既然美国连阿富汗这样的世界岛弱国都无能为力，未来又靠什么打赢对欧亚大陆大国的战争呢？

（作者是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