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日报总编何兰生:为什么说没必要担忧资本下乡?
朋友友农君这些年进城经商攒了些钱,最近在老家全域流转了一个自然村,搞起了旅游农庄。所谓全域流转,就是不仅流转土地,还流转塘堰、沟渠、山林、场院,以及废弃的农舍、学校、村部,既有农民的承包地,也有村集体的资产。用他的话说就是,整体流转可以整体布局、整体设计、整体经营,效率和效益更高,对流转双方更有利。
友农君全域流转了村庄后,清淤了塘堰,在池塘中养鱼种荷,在塘埂上支起钓位,疏浚了沟渠,扩修了田间路,在村头路边、房前屋后种上乌桕、枫树和樟树,山林间则放养笨鸡和土猪,稻田里种下精选的稻种,废弃的村部、学校改成民宿和农家土灶,场院上、瓦房上,长年晒着干菜、咸肉、腌鱼和香肠。人在家中坐,客从村中游,鸡犬之声相闻,炊烟油香飘荡。
好一派乡土和乐气象图!
经友农君这一改造,村庄人居环境、村容村貌都焕然一新,人气和活力又回来了。每逢春秋两季好时节,特别是节假日的时候,周边县城、城市的居民都来品农庄风情,吃农家风味,走时还带回大包小包的农村风物。都是地里种的、自家产的、山上养的,不方便带还可以快递,回城后还想要,有电商服务。周边村民也有样学样,照葫芦画瓢,大大小小的农庄、农家乐也搞起来了,一些在外打工的年轻人也回来了。乡村真的因为新的理念、新的资金、新的经营和无边无际的互联网市场,正在发生亘古未有的改变。
这些年,类似友农君这样的资本下乡的事常有耳闻。对待资本下乡,坊间一直有争议。支持者说,资本下乡为农业农村现代化作出了贡献,促进了农业转型升级增效,帮助了农民致富,带动了农村发展;忧心者说,资本下乡会导致农民失地,使农民权益受损。反对者说,资本下乡长远来看还会侵蚀社会稳定,并举日韩为例说各国都严控资本下乡,土地向资本集中不是好事。如何看待这些观点呢?大道理不讲,我就问三句话:农业是不是缺效益?农村是不是缺资金?农民是不是缺市场经验?其实这是谁都不否认的事实。那么,为什么我们不欢迎资本带着理念、资金、技术、人才、模式,甚至市场下乡呢?它在逐利的同时,也改造提升了我们的传统农业,改善发展了我们落后的农村,帮助提高了我们市场“小白”般的农民。如果它不逐利,或者逐利不佳,我们还要不高兴呢,因为它的利益与农民的利益是捆绑在一起的。至于对资本下乡的担忧,只要严格按政策和法律运行,顾虑可无虑,风险亦可控。
为什么不用担心资本下乡导致农民失地呢?因为土地流转建立在土地确权基础上。我们开展的土地确权是为农民确实权、颁铁证,在确权证上,农民每一块承包地,都标有地块名称,写上承包地所在的地方土名;写有实测面积,对确权确股不确地的地块,也记载农户按其股份计算占有的面积;标明地块的四至,承包地块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的相邻关系;对承包地经营权变更,如转包、出租、互换、转让及入股等,也都要及时进行变更登记并加盖主管部门印章。这就从法律上保障了农民的土地权益。
所谓有地方去,就是指工业化城市化为农民进城创造了机会和条件,可以有更多农民离开土地、农业和农村,在城市实现就业、生活和发展。这一历史趋势将伴随现代化进程的始终。退一万步说,即使今后,农民在城市就业生活发展难度加大,农民好歹还有一个退路,好歹在农村还有承包地,有老宅,还可以重操旧业,基本生活不会成问题。倘若农民承包地确股不确地的、四至边界不清的,农民如果一定要拿回自己的承包地,也可以根据确权证标明的面积,拿回自己的土地。这是土地确权证的实权铁证所保障的。所以,流民之论实属杞人之忧、楚人之剑。
可进城可回乡,可务农可经商,工农两宜,城乡相洽,进退也自如。这样的制度设计,这样的政策图景,这样的实践路径,确保了中国的城市化进程虽不至于“风过水无痕”,但至少不会造成社会动荡和历史波澜,从而可以让历史褶皱中的芸芸众生,能够共享历史和时代的馈赠。所以说,以三权分置为制度基础的农村产业变革,其影响力绝不仅仅是改变了农业的产业体系、生产体系和经营体系,它必然要改变农村的社会结构、治理模式和生活方式,而且还会促进农民的身份、职业和文化的自信。这也是农业农村现代化和乡村振兴的应有之义,也是农民的“守得云开见月明”。
过去讲,有恒产者有恒心。其实,有希望就有恒心。只要有稳定收入的预期,有生活向好的可能,有命运改善的机会,那这个社会就是稳定的,就是充满希望的,就是欣欣向荣的。
土地流转不会导致农民失地,更不会导致流民,它起于产业化经营,兴于农业现代化,必将在乡村振兴中成为历史的一个“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