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饼侠》的幽默与讽刺
成名于西方的脱口秀演员黄西曾直言,中国人没啥“幽默”感,大概因为中国伦理体系中,缺乏人人平等的观念,始终有上下亲疏之别,不敢毫无羁绊地去嘲讽,终而丧失了幽默中最有力的武器。
[在《煎饼侠》之前,互联网出品的种种“粉丝”电影都在误读互联网精神。打破垄断和陈规、消解一切高高在上的东西,打破刻板印象,这才是网剧出身的大鹏对互联网电影的启发]
喜剧电影这个门类,和中国电影市场的发展极不匹配,能扛得住大旗的大抵就三个人——周星驰、成龙、冯小刚,最多再算上一个宁浩,但我宁愿把宁浩作品归为高智力电影,而非喜剧。
喜剧是最难创作的剧种,名编剧基思·基格里奥著有《喜剧难写:一位好莱坞编剧的真实告白》,用了整整十三章吐苦水,最后留下“死亡容易、喜剧难写”的格言。比起正剧,喜剧不仅要费心处理基本剧情结构,还得腾出精力设置笑点,以及能够展现这些笑点的桥段,笑点是最难把握的东西,涉及文化背景和知识结构差异,最受个人文化观影响。
真正好的喜剧,贯穿的是反讽乃至反思的精神。成名于西方的脱口秀演员黄西曾直言,中国人没啥幽默感,大概因为中国伦理体系中,缺乏“人人平等”的观念,始终有上下亲疏之别,不敢毫无羁绊地去“嘲讽”,终而丧失了幽默中最有力的武器。赵本山的小品倒是从头到尾地嘲讽,但拿弱势群体开玩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符合政治正确的标准的。中国喜剧电影这么多年来的水平基本和赵氏春晚小品相当,拿低俗当幽默,拼下限换票房。
怀着对于国产喜剧的成见,初以为《煎饼侠》也是这么个路子——互联网出身,片名带“侠”,还有吴君如、曾志伟、岳云鹏、小沈阳、宋小宝、刘小光、王小利等脸谱化的笑星“加持”,几乎可以笃定为一部低级趣味段子集。结果却出乎意料,集编剧、导演、主演为一身的董成鹏(大鹏)愣是把“互联网”拍上了大银幕,把“低级趣味”拍出了高级气质,称之为喜剧版的“路人甲”也不为过。
笑匠的养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大鹏在搜狐这么多年《大鹏嘚吧嘚》以及《屌丝男士》的锤炼下,真正吸纳了互联网的段子精神。不像电影,是一枪头买卖,不管质量如何,忽悠你进场即可。网剧只要开场前三分钟不能吸引人,观众立马转台,抖包袱的节奏必须拿捏准确。
乍一看,大鹏把百度热搜榜的关键词都集合了起来,从柳岩的胸、羽泉的假唱、袁姗姗的“黑”,再到东北F4、岳云鹏、邓超、陈思成、包贝尔、林更新、吴君如、曾志伟、郑伊健、陈小春……将他们演艺生涯积累多年的“热点”全部转为己用,熬成了一锅娱乐热点新闻的电影大杂烩。但他编排得不着痕迹,跟电影的叙事主线和人物设定是完全契合的,表面上看尽是流俗,其实是一种镜像化的自嘲。
段子只是佐料,用好了锦上添花而已。《煎饼侠》作为喜剧的成功主要是把“反差”和“反讽”玩得很巧妙。电影是剧中剧设置,讲述人气爆棚的演员大鹏跌入人生谷底,需拍摄一部全明星阵容的电影保住性命的故事。在这段深V反转的人生中,大鹏饰演自己,各路明星也都“本色”出镜,颇有一种“现实主义”的腔调,实则荒腔走板,用一个响屁就把一向端着的张朝阳拉下神坛。随后在一个过气明星、一个女四号、一个死尸专业户、一个狗仔完成的电影中,“路人甲”式的现实主义议题又被荒诞地提上了议程。
片中有一个场景,柳岩正在倾诉被质疑借胸上位的苦恼,而一旁的大鹏则鼓励道:“胸不是借的,它也是你的一部分”,有些鸡汤的味道,但又是幽默的表达,一下子就通透了起来,不至于煽情。
值得一提的是,本片的常规演员除了大鹏以外基本都是生面孔,几乎是对传统电影产业依靠明星担当的一次颠覆。这样的好处在于延续了《屌丝男士》的平民路线,坏处则是缺乏对粉丝的吸引力。故事的女主角选用了曾经一度被质疑演技烂而深陷“滚出娱乐圈”事件的袁姗姗,后者在本片中的表现可圈可点,突破了常规的预期,也形成了一种与“现实”的反差。其实,整部电影戏里戏外都试图消费并打破观众的“刻板印象”。
连片名都暗示了某种别扭,被好莱坞工业模板化了的“侠”以及中国北方最市井气的煎饼硬凑在了一起,显示出强烈的不协调感。其实,“煎饼侠”这个俗套的名字,映射的只是你对某种“俗套”,包括对喜剧和互联网电影的成见。
《煎饼侠》的核心是一个小人物逆袭的故事,这是屡试不爽的编剧模板之一,套在喜剧上,倒有几分周星驰的影子。大鹏从不讳言对周星驰的尊重,称其开创了一代人的喜剧观。他也透露,周星驰之前就看过《煎饼侠》的剧本,在拍摄过程中也给予了帮助。比起周星驰的喜剧,《煎饼侠》还差点童心未泯和想象力,但贵在接地气。
有人曾打抱不平,认为郭敬明的《小时代》虽然烂,但是接地气,至少表达了大众对物质幻想的现实,那当然是对接地气的误读。郭敬明只是用一种精致伪饰现实,而《煎饼侠》则用粗鄙撕破了虚幻。
《煎饼侠》大卖,张朝阳坦言,搜狐视频准备借势进军电影了。互联网做电影,是近两年的热点,已初步形成了从众筹到大数据再到在线售票的完美商业闭环。但在《煎饼侠》之前,互联网出品的种种“粉丝”电影都在误读互联网的精神——打破垄断、打破陈规、消解一切高高在上的东西,从人民中来,到人民中去,这才是缘起自网剧的大鹏和出品方搜狐对互联网电影的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