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阳红米出山记
元阳红米出山记
从昆明出发,溅满红色泥浆的微型面包车在昆石高速上一路狂奔。200公里之后,下了高速就没那么轻松了,车子穿越雨雾,省道再转县道,为了躲避路面不断扩张的水坑和塌方,司机只能在本来就不宽敞的路面左右腾挪,想要不晕车的最好办法就是跟着车子一起摇摆。
昆明到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元阳县距离375公里,已经开了五个多小时。要到达哀牢山上的哈尼梯田,还得在40多公里的山路上盘旋一个多小时。这已经是到达元阳的最快办法。“火车没有汽车跑得快”,“云南十八怪”的俗谚里这样调侃山路之难。
山路的另一端,海拔1800米的高原梯田上,种植着“最古老的稻种”——元阳红米。如果不是搭上互联网,哈尼人怎么也想不到红米饭能走出深山卖个好价钱。2017年9月,元阳梯田红米上线天猫淘乡甜旗舰店,1.5万斤红米,12个小时全部卖光,成交量相当于70亩梯田的产量。
这只是元阳红米走出深山的第一步。红米热卖的背后,却不是阿里巴巴讲述电商流量为王的故事。一碗哀牢山上的红米饭如何翻越千山万水卖进城市,物流基础设施的搭建、当地人思想观念的转变才是转折点,电商生态、红米产业链的孵化则是更远的未来。这是一个关于人与自然的故事,在真正的贫困面前,每个参与其中的人学习敬畏自然、农业和农民。阿里巴巴想做的那件疯狂的事,是离开阿里巴巴,元阳梯田红米仍然可以自食其力。
看天吃饭
农历七月属龙的这天,牛角寨镇平安寨村的马友明起了个大早。
早起下了一阵雨,山里笼罩着厚厚一层云。这一天恰是哈尼族家家户户吃新米饭的日子,58岁的马友明和老伴一早就下地收谷子。平安寨村至今保持着集体耕种的传统,加上隔壁马安寨,两个寨子历来是一起干活。110多户人家轮流犁田、栽秧、收割,互相帮忙。马友明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在外打工,地里最忙的时候也不会特地赶回来。“如果请小工,收入就会降低。”马友明觉得自己还干得动。
下午四点多,天微微放晴,和老伴收工。马友明顺便从水田里捉了几尾鱼,回家招待客人。按照世代传下来的规矩,今天是个好日子,收新米祈祷来年五谷丰登、风调雨顺。从这一天开始,寨子里开始陆续进入收割季。和前些年不一样,这两年马友明心里特别稳,从前是看天吃饭,现在红米能卖个好价钱。
马友明算了笔账,家里将近10亩红米,一亩按大概400公斤亩产,光种植红米一项家里就能收入2万到3万块。在贫困的元阳山区,这是个不小的数目。种红米让村民看到了直接的经济收益,“红米品种是粮食公司免费配发,长出来的红米也是粮食局统一收购,不用像白米、苞谷要想办法卖。”马友明解释说。
山对面的牛角寨村,李文和马友明一样,加入了合作社“1+1000”计划。所谓“1+1000”,是以1个元阳红米示范基地,帮助1000户农民精准脱贫。县粮食局提供优选红米种子给农民,制定生产标准,种植过程中提供指导,收获时高于市场价格统一收购,帮助农民获得稳定收入。
当初合作社到村里搞培训,村民们都很怀疑。“大家不相信红米能卖高价,不如自己赶街卖,把钱装到兜里踏实。”李文是村长,带头从自己开始。“如果赶街天卖,给两块就卖,1块8也都卖。和供销社签了合同,谷子就能卖7块一公斤。”眼见为实,慢慢村民们的态度有了改变,“村上80多户,现在一半加入了合作社。”
种了一辈子红米,70多岁的哈尼族老人李平清也从来没想过红米能飞出深山。红米是哈尼人的传统口粮,传说红米种子从天上来。祖先有一只看家神犬,见哈尼人生活的地方贫瘠而没有产出,便从天上给哈尼人找到了黄金谷种,不料在泅渡银河时,挂在身上的谷种被河水冲走。只有尾巴上侥幸粘留了两颗带回来。从此哈尼人便拓荒开田种植红米,谷种成熟后秆叶通红,长出的稻穗如玛瑙一般,哈尼人也把红米视为珍贵的“红玛瑙”。
传说很美好,现实很残酷。红米栽种只能在海拔1400~1800米之间,直到现在哈尼人还用近乎原始的耕种方式,所幸山有多高水有多长,聪明的哈尼人借着山势发明了梯田,将山泉引入,施人工肥,保留了最原生态的种植。“这么好的红米,平时自己也舍不得吃。”李平清现在还在种红米,他的想法很朴素,“年轻人都出门打工了,家里留的都是老人和孩子,红米卖个好价钱可以自己养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