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魅影 中东百年
帝国魅影 中东百年
1917年3月11日,由英国人和印度人组成的“底格里斯军团”,几乎未遇抵抗就攻陷了巴格达。虽然这场胜利的象征意义要大于它的战略意义,但它为马克·赛克斯爵士提供了一个机会,他能以华丽而又不失谨慎的言辞向阿拉伯人宣示,英国人对他们未来的看法。
这位自命为“中东”事务专家的英国议员提到,阿拉伯人遭受的专制统治和贫穷,“自从旭烈兀的时代以来,你们的宫殿沦为废墟,你们的花园一片荒芜,你们的先祖和你们自己在奴役中呻吟”。旭烈兀(1217~1265年)是成吉思汗之孙,忽必烈的兄弟,曾建立伊利汗国,征服了西南亚,1258年灭阿拉伯帝国。
赛克斯跟着向阿拉伯人许诺:“在适当的时间,你们将会和来自四方的同胞团结在一起,你们将会知道自己民族的抱负。”但时隔近半个世纪之后,当年曾亲历其事的一位英国退休高官,却愤怒地称这份宣言,只是“洋洋自得的东方学家”一派“胡言乱语”,是根据《一千零一夜》那些传奇故事写成的。
100年前中东的那片“热土”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不为世人所知的事呢?
“仁慈”征服 “自由”承诺
当年,赛克斯继续摆出一副谨慎和现实的姿态,敦促伊拉克人做好准备,“当时机到来时,英国人(可能)会给予那些已经证明值得在自己的制度和法律下享有财富的人以自由”。他模模糊糊地指向的,是一个由刚刚升任国王的侯赛因·伊本·阿里统治下的未来“中东联邦”。
虽然赛克斯使用的是英国人典型的外交辞令,对于阿拉伯人什么时候才能做好自治的准备,或是意识到自己的“民族抱负”,甚至没有给出大致的日期。但他的宣言也完全不曾顾及,当时巴格达州和巴士拉州的住民以什叶派穆斯林为主的事实(今天也同样如此)。
侯赛因当然是逊尼派教徒,实际上,作为在位的“阿拉伯国王”,他是所有逊尼派穆斯林的领袖,他和什叶派之间的矛盾,以及他们两派与当时巴格达州最有经济实力的少数族群犹太人之间的矛盾,已经存在了几个世纪。
在南方的山谷,亦即现在土耳其、伊拉克、伊朗和俄罗斯的交界处,住着随季节迁徙放牧的库尔德人。他们也属于逊尼派,但不是阿拉伯人,而且跟周围所有的邻居交恶,尽管在1917年,他们的人数和政治影响力,还无法与今天相比。
在那个年代,当地还没有反对英国人的起义。由“仁慈”的异教国家征服者发起的入侵,从西方输入的对“新自由”的承诺(君主立宪制而非民主制,但仍然是外来的),以及完全无视持续了数世纪的宗教和种族差异等种种情状,不祥地预示了2003年美国(和英国)武力干涉同一片地区的结局。
难怪“底格里斯军团”总司令斯坦利·毛德将军要尽力隐瞒赛克斯宣言,他十分清楚这份文件中模棱两可的部分将会造成的影响。“在阿拉伯外立面可以添加到大厦上之前,”他对自己在英国的上司们说,“似乎有必要打好法律和秩序的地基。”
与此同时,赛克斯爵士正忙着为侯赛因的新阿拉伯“国”设计国旗。它包括黑白绿红四色,象征着穆斯林——虽然不全是阿拉伯人的——辉煌的过去。现在,几乎一样的旗帜飘扬在巴勒斯坦政府大楼之上。
1917年12月11日,英国和阿拉伯联军在将军埃德蒙·艾伦比爵士(绰号“公牛”)的率领下,从老城西侧的雅法门步行进入耶路撒冷。后来,陪在他身边的少校维维安·吉尔伯特写下了描述战役经过的回忆,非常受欢迎。在穿过几乎空无一人的街道时,少校想到了“这座美丽的城市交织着三大信仰的爱和恨,这真是一个奇怪的讽刺。清真寺、教堂、长屋顶的修道院、犹太会堂和圆顶建筑交错并置:它们都是白色的,在中午明亮的光线下闪耀着和平之光”。
一支新十字军占领了耶路撒冷,它不是以信仰或荣誉的名义,而是为了解放受压迫的大众。吉尔伯特认为,最能体现“英国人在巴勒斯坦的意图”的是,“总司令下令不得在这座被攻占的城市上空展开英国旗帜,不得挥舞任何旗帜,只有象征救济劳苦大众的红十字旗除外,这面骄傲的旗帜来自美国人的医院”。
超英赶法 新贵发“威”
伊斯兰世界最有代表性的两座重要城市,落到了异教徒手里。1918年10月1日,艾伦比攻下大马士革。至此,除了他们无意占领的伊斯兰教圣地麦加和麦地那,英国掌握了奥斯曼帝国中所有说阿拉伯语的地区。大马士革曾经是古代倭马亚哈里发国家的首都,虽然它和耶路撒冷一样,并不具备战略上的重要性,但政治上仍然有着莫大的意义。
将大马士革交给国王侯赛因之子费萨尔王子,可能有助于平复阿拉伯人的情绪,却违背了《赛克斯-皮科协定》。1916年初,该协定由赛克斯与法国谈判代表乔治·皮科经过几个月的争吵后达成。根据协定,法国是叙利亚的“保护国”,可以直接控制贝鲁特,现在至少在名义上,两地都在费萨尔手里。很多英国人,包括无处不在的劳伦斯,反对这项他们曾经为之背书的协定,转而支持费萨尔对叙利亚和黎巴嫩的膨胀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