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刻意追求贸易顺差是明智之举

梁发芾

不久前，国务院新闻办国民经济运行情况发布上，国家统计局国民经济综合统计司司长、新闻发言人邢志宏在回答记者提问时表示，中国从来不刻意追求贸易顺差，这两年顺差在持续收窄。

刻意追求贸易顺差是后期重商主义的典型做法，在西方历史上既有重大影响，取得很大成就，也留下一些值得吸取的教训。

贸易顺差理论的代表人物是英国的托马斯·曼。早期的重商主义推行的是“重金主义”的商业政策，禁止金银外流，囤积金银货币，把货币金银抬高到神圣的偶像地位，认为货币金银才是一国的真正财富，因而应该禁止贵金属输出国外，在15 世纪时，英国就颁布了一系列条例禁止贵金属输出。后期的工商主义尤其托马斯·曼则反对重金主义，更为强调贸易差额的重要性，要求取消禁止货币输出的早期法令。他说：“货币产生贸易，贸易增加货币。”他充满激情地写到：请仔细看看对外贸易的真正面目和价值吧!那就是国王的大量收入，国家的荣誉，商人的高尚职业 ，我们技艺的学校，我们需要的供应，我们贫民的就业机会，我们土地的改进，我们海员的培养，我们王国的城墙，我们财富的来源，我们战争的命脉，我们敌人所怕的对象，就是由于这些重大的原因，许许多多的治理得很好的政府，都极其重视这一项职业并且精心地爱护这项工作，不仅施行使之日益增进的政策 ，而且还用实力来加以保护，以防外来的种种损害。因为这些国家都知道，维持和保护国家及其财产所赖以支持的事业，乃是一个国家的正当原则。

托马斯·曼极力主张扩大对外贸易，由此引出他著名的贸易顺差理论，认为对外贸易差额，是检验一个国家贫与富的标准。他说：“对外贸易是增加我们的财富和现金的通常手段， 在这一点上我们必须时时谨守这一原则：在价值上，每年卖给外国人的货物，必须比我们消费他们的要多。”他提出并论证了为保护贸易顺差应采取的途径和手段，认为必须增加本国的产品输出，缩减外国货物的进口，并采取措施使本国商品在国际市场上顺利地排挤外国竞争者。

除了英国的托马斯·曼以外，重商主义还有一位代表人物就是法国的科尔贝尔，“科尔贝尔”几乎就是重商主义的代名词。如果说托马斯·曼的重商主义主要是一种商人政策——通过商人和海外贸易从海外吸收金银的思想，科尔贝尔则主要强调一种通过国家进行限制和保护的经济政策，禁止进口，奖励出口，保护和扶持海上运输业，扩大海外贸易，努力兴建出口工业。这一切措施的目的实际上也是获取更多的贸易顺差。

在近代欧洲的经济发展过程中，各国都受到托马斯·曼和科尔贝尔的重商主义思想不同程度的影响，通过“奖出限入”的贸易政策追求更多的贸易顺差。在限制进口方面，主要禁止若干国外商品，尤其是奢侈品的进口;限制国外商品的进口，课征保护关税，但对原料则免税进口。在奖励出口方面，阻止原料或半成品出口，奖励制成品出口，对本国商品的出口给予津贴，降低或免除对一些商品的出口关税，并实行出口退税，垄断殖民地的贸易政策，确保殖民地成为本国制成品的市场和原料的供给地。

在英国，政府先后制定了《航海条例》和《谷物法》，保护英国货物出口，限制国外产品尤其粮食进口的法律，还对进口的羊毛、木材、生丝、煤及其他共60 种商品征收高关税，并禁止机器、图样出口。为奖励工业品输出，政府对那些产品可以在海外高价销售的生产部门和行业(如毛纺织业)采用免税出口、退还税款、发放奖金等措施加以特别的保护和扶植。在法国，为限制进口，同样实行很高的禁止性关税，一方面坚决限制外国工业品输入，如1667 年的税则几乎对所有货物都要征税。为支持和鼓励那些制造出口商品的工厂手工业，政府颁布许多法令，如1673 年发布命令，在全法国工业企业中推行行会制度，行会规章由政府批准，具有法律效力，其目的是以行会制度监督工业，加速发展。

英法等国为追求贸易顺差而进行的贸易保护主义，对于本国资本主义原始积累的意义是很重大的，但是，国际贸易的唯顺差论本质上是一种与邻为壑的做法，必然是不可持续的，从逻辑上讲也是不能自洽的。交易的双方都追求顺差最大化，在逻辑上是不可能的 ，因为一方的顺差必然是另一方的逆差，没有逆差就没有顺差，双方都得到顺差是不可能的。国际贸易中偶然的短期的不平衡问题不大，但长期的不平衡必然埋下冲突的种子。在历史上，由此引起的国际冲突和纠纷更是不胜枚举。英国颁布航海条例的第二年，便爆发了第一次英荷战争，接着，1665~1667 年和1672~1674 年又发生了两次英荷战争。这些战争是地地道道的关税战。法国1667 年的税则几乎对所有货物都要征税，目的是排斥从英国和荷兰进口的工业品，从而引起这两个国家的报复。法国对荷兰报复的回报是法国于1672 年入侵荷兰(1679 年两国关系恢复正常，对自荷兰进口货物不再按1667 年税则征税)。而法国与英国之间的禁止性关税之战，则持续了很长时间，在1783 年凡尔赛和约后才停止。(见叶晓东：《浅析重商主义理论与西方贸易保护政策的渊源》)

中国自从实行改革开放以来，在对一些国家的贸易中，出现长期顺差。这个也是引发种种议论的话题。这个问题当然应该重视。长期的顺差是不可持续的，贸易平衡才符合贸易各方利益的可持续的多赢策略。好在有关方面说，中国这两年顺差在持续收窄，说明我们从来不刻意追求贸易顺差。这是明智的说法，也是明智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