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益平：“一带一路”首先应建立一个有效的金融体系

“一带一路”显然对人民币国际化提供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机会。如果我们回想一下美元成为国际货币的过程：在上世纪初的时候，美国经济已经是世界上最大的经济，当时，美国经济的规模已经超过了排在第2、3、4位经济体的总量，也就是说它是绝对的老大。但是当时美元不是世界最主要的国际货币，英镑是主要的国际货币。所以这也提醒我们：经济规模大了，我们的货币并不一定能成为重要的国际货币，有可能，但不一定。

后来美元是怎么成为国际货币的呢？当然它有很多具体的步骤，其中包括在一战以前建立美联储，取得美国金融的稳定。但是最重要的步骤，其实是在一战和后来大萧条之间，由于欧洲经济出现非常大的问题，美元通过援助贷款和各种投资，贸易交易，走向了世界，从而奠定了美元国际货币的地位。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我觉得“一带一路”给人民币走向国际市场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载体。未来我们做项目也好，搞贸易也好，人民币国际化我觉得有很多的机会。但是往回退一步，一个货币能不能成为国际货币，不光是我们自己说了算，我的看法是，人民币能不能成为国际货币，由国际市场说了算，但是很多功课是做在国内的。美元能够成为国际货币，就是美联储能保持美国金融的稳定，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前提。我们过去和樊纲老师做过一些研究，得出三点结论：第一是人民币要成为一个国际货币，必须要有一个强大开放的经济体来支持。所以持续增长，继续开放，是很必要的前提。

第二，你必须有一个规模很大、产品种类很丰富、同时流动性很充裕，相对稳健的国内的金融市场。只有这样开放的市场，才能容纳很多国际的投资和融资的需求。我们要让外国人持有我们的货币，你得让他有地方投资，像过去一样，一说人民币国际化就是让中国香港居民、新加坡人在银行里存点人民币，这其实是不可持续的。

最后一点很重要，我们的政策和制度体制需要改变。外国人愿意或不愿意长期使用和持有人民币，是对你制度的检验，你能不能保护产权，你的制度能不能支持经济的长期增长，这些工作我觉得都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从短期来看，眼下比较着急的一件事情，就是要改革汇率体制。我们过去三五年都在推动人民币国际化，但是因为汇率不够灵活，最后采取了很多措施，其实在一些领域，人民币国际化是走了回头路。下一步还要继续往前走，我觉得不灵活的汇率，成为了下一步经济开放和人民币国际化的一个重要的约束。

我们今天讨论题目是商业新逻辑，什么是商业的新逻辑？我想来想去觉得没有什么新的逻辑，任何经济的动力，到最后都变成你能不能赚钱的问题。赚钱不光你自己赚钱，别人也能赚钱，所以要互赢，要投资有回报，这就是最重要的逻辑。这个实际上不需要学者讨论应该怎么做，企业怎么做。“一带一路”是一个很重要的政府创意，有很多具体的工作可能需要政府来做，来推动金融为“一带一路”服务，创造一个更好的条件。

我们还是要有一个稳健、开放、有效的金融市场，包括相对比较灵活的汇率体系。“一带一路”最后的结果，当然不光是我们到海外合作建一些基础设施，还要有人员的交流，有金融和投资、贸易的开放，它是一个全方位的交流。如果我们的金融体系不是足够开放，只是提供一些资金到海外做投资，预期的效果是很难完全实现的。

我把“一带一路”看成下一步全球经济发展一个很重要的策略。中国说新常态，说增长减速，经济转型和产业升级，背后我觉得都可以从“一带一路”里面找到金融经济逻辑。所以在推动的过程当中，我们需要做的首先是建立一个相对有效的金融体系。

同时我觉得有很多市场的基础设施需要做。比如说我们要不要用人民币作为未来交易的主要货币。或者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也有人提出来，是不是SDR（特别提款权）应该发挥更大的作用。在国际市场上，人民币发挥作用还有一定距离，但是我们能不能考虑让SDR发挥更大的作用。而且更重要的，我们现在在国际金融体系当中，可能需要考虑改革和建立一些新的秩序。

前一段时间有评级机构把中国的主权评级和战略评级给下调了，客观来说市场并没有接受这样的结果，这是一个滞后的反映。理论上来说评级机构应该领先并预告风险，但是它只是指出了一个存在的问题，大多数人认为对于主权债务的风险来说，最艰难的时期也许已经过去了。但这件事给我们一个提示就是，也许现在的国际金融体系当中的一些做法、一些体制，不完全符合发展中国家，包括我们未来要做的一些事情的规范，我们是不是需要考虑做一些改革。

最后一点很重要，商业逻辑要由企业去实现，政府要起到一个很重要的保驾护航的作用。比如说双边或者多边的投资保护协议，“一带一路”有60多个国家参与，各国情况错综复杂，客观地说，很多国家这么多年没有发展起来，是有深刻的原因，不单单是因为没有基础设施。我们的企业如果到这些市场上去，政府能不能提供相应的保障，保障企业的利益，我觉得有很多工作要做。

本文为黄益平在峰会论坛上的发言，陈伟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