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应如何下好东南亚这盘棋

“你们中国人在我们这里形象可不太好。”坐在我对面的缅甸最大英文报纸《缅甸时报》的编辑松乌说道。大概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的语气有一点点犹豫。

说这话的前一天，仰光街头刚刚结束了一场反对中国公司在缅北投资建设大坝的游行。这让我想起了早两年在柬埔寨首都金边遇到的华裔企业家欧阳先生。这位老先生用中国人惯有的大嗓门嚷道：“我们的首相（洪森）很厉害！他访华三天，就签订了3亿美元的合同！”

在缅甸和柬埔寨两种截然不同的经历，使人看到了中国在东南亚国家当中截然不同的形象。中国在东南亚国家受到了广泛的欢迎，正如它也受到广泛的抵制那样，都是客观存在的现实。

经济联系已密不可分

“东南亚”本身是一个地理名词，它的文化多样，历史经历各有不同，身份认同千差万别。因此，当越南和菲律宾在南海争议地区与中国发生各种争端的时候，柬埔寨或者印尼正在迫不及待地等待中国的投资进入。而在中国资本已经深入其中的缅甸或者马来西亚，人们正在抱怨着这些投资并未给自己带来实际利益，反而像某个缅甸非政府组织秘书向我抱怨的那样：“看，你们在这里采矿，把整座山都炸平了。”

从某种意义而言，35年以来中国与东南亚国家之间的往来沟通也是一个不断将自己正面与负面信息传递给对方的过程。

在官方层面，中国以“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为基础，强调“与邻为伴与邻为善”，大力推动与东南亚国家之间的经贸关系，试图构建一个包括中国和东南亚国家在内的大型自由贸易区。中国并不否认自身在东南亚有特殊的利益，但是总体而言，中国在谋求这些利益的时候基本上以和平手段为主，追求双赢。

35年来，中国与东南亚国家的双边或者多边关系发展相对比较平衡。在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当中顶住压力，坚持人民币不贬值，对于东南亚国家经济走出低谷有着重要意义。2012年，中国与东盟的贸易额达到了4000亿美元，在过去10年里增长了6倍。目前中国已经是东盟最大的贸易伙伴，而东盟则是中国第三大贸易伙伴。东盟和中国在经济联系上已经密不可分。

公共外交有待加强

另外一面，这一切并未阻止东南亚一些国家和地区出现反华情绪和针对中国投资者、投资项目以及当地华人的的骚动。

这些问题表现得最为明显的三个国家分别是越南、菲律宾和缅甸。

这三个国家当中，中国与菲律宾的经贸联系相对较弱，但是和越南以及缅甸的经贸联系一直很强。中国和菲律宾以及越南存在着南海主权争端。缅甸的情况则比较复杂。虽然这个国家名义上是一个统一国家，但是各族群之间经济利益争执比较大。中国在缅甸投资的矿山项目和水坝项目，从表面上来看的确有环保因素在内，实际上则是因为在投资过程当中难以全面照顾各个族群利益而引发各种不同的冲突。

中国外交当中非常强调政府间关系，因此中国政府与东南亚各国政府基本上维持着良好的官方关系，但比较起来却缺乏像样的公共外交手段来推进民间交流。在东南亚很多地方设立孔子学院是一种外交手段，但是这种手段更像是一种官方的外交手段，而不是出自民间交往的需求。

2010年我在柬埔寨暹粒市见到中国和柬埔寨方面在当地推动一个名为《吴哥的微笑》大型歌舞文化项目。这其实就是一种公共外交方式。它的内容可以更加丰富，也更加贴近实际。看起来如何推动公共外交，不仅需要各种非政府之间的相互交流，公民个人行为、企业社会责任等各方面也应该有所建树。

在南海争端上，中国对东南亚国家的外交实际上有过成果。其中一个是2002年中国与东盟签署的《南海各方行为准则》。中国成功地将南海问题置于一个各国认同的约束性框架之下。长期以来，中国在南海问题上一直坚持双边而不是多边谈判来解决问题。这是南海争端解决的一个原则。

主权问题是一个最缺乏操作弹性的问题。双边谈判的方式往往是隔空喊话或者相互对峙，消极对应无助于推动解决问题。反而《南海各方行为准则》签署之后，可以在避免涉及主权问题的基础上，依靠东盟提供一个各方可以接受的缓冲机制，解决具体的问题，如渔业、搜救、资源开发、交通联络和军事互信机制等。

可惜的是，在《南海各方行为准则》之后，中国与东盟并未能够更进一步，就这些具体问题达成更多的协议。今年马航MH370航班失联，东南亚国家与中国虽然有心救援，却难以协调一致，充分表现了中国与东盟、东盟内部各国关系之间在经贸关系之外的疏离。中国应该在强调主权的同时，利用东盟框架，达成一些具体的协作，使争端能够有获得解决的可能，而不是继续蔓延发展。

此外，由于历史的原因和地缘政治的原因，东南亚国家对于与单独一个大国发展过于密切的关系存在着疑虑。越南的一句俗语“天堂很远而中国很近”，矛盾地表现出东南亚国家对于中国欲拒还迎的心态。由于这种心态的存在，引入另外一个大国进行平衡便成为东南亚大多数国家外交上的一个必然选择。

现在，美国和东盟大多数国家的关系都比较密切，在泰国、马来西亚、新加坡和菲律宾有驻军。美国在东南亚国家以及南海的存在是一个不可忽略的因素。

因此，从长远来看，中国如果想要保持与东南亚国家的稳定关系，除了继续在官方层面上保持更加密切的沟通和继续加强经贸联系之外，应该加大推动公共外交的努力，推动在中国-东盟框架内建立各种解决实际问题的机制，正视美国在东南亚地区的存在，正视东南亚国家政治经济和文化上的多样性。最后还要保持应有的自信：中国对于东南亚地区的影响，持续了千年。什么样的风浪，也不会改变中国继续和东南亚国家继续友好交往下去的现实。